山高住险,万盏山灯。疑是银河倾。
慢艇倘佯有千客。
船头望过去,似结来生缘。
两岸绿浮,不过万涛拍舷。声声激烈,也道今生豪情。
山高住险,万盏山灯。疑是银河倾。
慢艇倘佯有千客。
船头望过去,似结来生缘。
两岸绿浮,不过万涛拍舷。声声激烈,也道今生豪情。
本文写于2000年。
妻子生丈夫的气,儿子发老子的脾气,学生怨恨老师,亲戚间相互埋怨。在今天,统统不算离奇。这个世界稍保留一点古朴的,依然是那潺潺流淌的小河,虽然偶尔干枯,偶尔带点泥浆,偶尔在某个季节发出些腐臭味,却还算让人觉得它还比较真诚,比较快乐。
某个冬日下午,在皖西南的一个小养殖场,几个婆娘汉子窝在火桶里拉家常,这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加令人不快。
虽说气温比往年暖和一些,可天气好毕竟换不回钞票。如果可以的话,这些婆娘们一定会央着丈夫们把气温变到零下50度,那样也许可以让情况有所好转吧?尽管依然不会快乐—因为更加寒冷—-但身体忍受寒冷,总比忍受债主们的冷眼摧残容易得多。
2000年初的鱼价又大幅下跌。汉子们从婆娘那儿学来的回忆,十年前,青鱼卖8元钱一斤,“钱又值钱,鱼价又高,成本也低”。“只埋怨自己,多大的本事,怎么那时候不敢花大力气去搞钱呢?哎!后悔太迟了,现在青鱼3元一斤,还要靠关系。饼价又高,真是要饿死人”!
汉子们到底比婆娘想的多,有些用心眼的,就分析到底是什么个原因。有个喜爱“道听途说”的汉子,恰巧近日里看到一张几年前的旧报纸,说什么东南亚金融风暴导致全球经济危机!
有婆娘一听到,开口就骂:“什么风暴?跟咱们养鱼搭什么架”?
那汉子不满地撇了她一眼,见到不是自己的婆娘,快出口的脏话随着一口劣质香烟吸回肚中。
那婆娘的男人白了自家婆娘一眼,“你懂什么”?
又有人说:“我估摸着,这鱼价一年一年往下跌,这饼价今年也跌了一半,那么这塘租也该降一降吧,怎么还300多一亩呢”?
有汉子笑了,没说话,那汉子身后的婆娘,却放下手中正在纳的鞋底,把针放在头皮上挠挠,取下来,鼻子里哼出一句:“你又不是水产局长!”
这笑的汉子接嘴道:“你是水产局长也没用,你要是当上了官,你就顾不上底下人了!官民总是两个阶级嘛”!
问问题的人接口道,“说得也对!天下乌鸦一般黑!要我当个官,真不一定敢说真话”。
当中有位曾经当过小领导的,耐不住大家的异见,便开了口:“也不是我们不想为老百姓讲话,官和民也都是人,官里面总也有好人,而且好人居多,那坏的毕竟还是少数,你也不能说底下人就都老实”。
汉子们点头称是,有几个同声叹气。
叹气的人当中,有人想起了什么,开口说:“林金真不是个东西,那厂长下的好,没本事就别当什么厂长”。
前小领导说:“也是身不由己哦!你说黄泥湖给谁能搞好!我姐夫在日时,要算黄泥湖最风光的时候了。唉,人死了,后面的人就不行了呢!”说着说着,大概是想起自己目前的尴尬处境,不禁怀念起姐夫在日时对自己的好来,心中不免一番嗟叹!
“死鬼老汪魄力还是有的,在前河县来讲,还是没有人可以能超过他的。不过,说句唯心的话,人也不能太精明过分了,才五十岁,当了局长,死的又奇怪。上班路上,居然给自己局里的车子撞死了,真是?!”
说这话的老张,边说边回忆起在几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丧生的前任厂长,旧事历历在目。这也是一个受过那厂长恩惠的人。老张又接着说,“谈句公道话,这就是报应呢!黑心钱搞多了!”
前小领导不在意这句诋毁他已逝姐夫的话,而是反问:“前河县哪个领导没有搞过黑心钱?多少总有一点,更何况那时候黄泥湖渔场……”
话未说完,一个窝在沙发里半天没说话的汉子发了一句言:“全国都一样噢”。说罢,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问道,“那胡厂长不晓得怎么样”?
他说的是新上任的胡厂长,是水产局局长,直接管理黄泥湖渔场。
“搞不好也是这条路上的一个牺牲品……”有人小声嘀咕。
那个前任小领导又有话可说了,他道:“胡厂长这家伙还是很有魄力的,也才五十多岁”。
老张打断他的话:“我看不怎样”!
前小领导沽了一口浓茶,抄起水瓶给自己加了一点开水,边加边笑着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老张先把烟一人散了一根,自己点上火,说:“什么原因?我分析给你们听!你们可看了他下的那份通知?那份通知怎么写的?要各养殖户在12月31号之前,交清两年欠款,否则就……”
“单凭这一点,可以看出,第一,他不懂基本的常识,我搞鱼搞了一辈子,也没听人说能在元旦前,就可以卖鱼缴租。谁家卖鱼不等到腊月、正月呢?况且这几年市场行情格外的差。他一点也不考虑?纯粹只晓得纸上谈兵!跟方义良一样的人,以为搞企业有利可图,不到黄河心不死!迟早要栽跟头”。
“第二,即使能在12月31号之前可以卖掉所有的鱼,难道全还给厂里不成?有些欠老债的,3、4万的总要慢慢收吧!对不对?”
“其实我看,这黄泥湖的承包户个个都好说话,不是家里孩子一个接一个读书,或者盖房子,或者生老病死,哪个愿意欠公家的钱不还呢?哪个愿意做癞痢头,让别人瞧不起呢?还不是没有办法么”!
“厂里应该怎么搞呢”? 老张自问自答。“厂里应该找出最根本的原因,厂子搞不好,不是单纯的怨承包户的塘租不到位。换句话讲,给你胡厂长一分债不差,一分钱不亏,他那个样子,迟早还会翻船!就这么个破厂,要什么好车子呢?一年的保养费都可以发两个人的工资了,再加上司机的工资,仔细算算,你就是办什么事情,这些钱包车用也够了”!
有人插话道:“车子还是要的,毕竟黄泥湖在前河县仍然数一数二,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得撑着”。
老张说,“好一个打肿脸充胖子,你可充的过去呢?可是做人难,做领导也不容易呢!凡事不注意,影响形象,就会影响号召力,就会影响办事能力!前些年,200万做两幢楼,准备做剧院,现在呢?一幢给人不明不白的占为私宅,另一幢空置,现在又要集资搞基建,这么个地方,又不是搞城市,200万可以建多少基础设施呢!我相信那些领导不会比我还笨,这些事,肯定也想到过,为什么不做呢?这就是领导的无能”!
一席话,让大家沉默不言,好像是说进在座的心里去了!
只有那前小领导面色有些不快!毕竟他以前属于那一个阶级。其实,在现在,他又何尝认为自己是个“民”呢?
老张话兴未减,又谈到去年的内河水患,说:“要是早花钱把河道清理好,不至于去年内震,那么各养殖户就不会白白受损失—–有的一塘子鱼都跑个精光,4、5万呢!那个时候,鱼不跑掉,市场上就不会供大于求,把鱼价拉到最低点。5、6斤的青鱼,只有1块5一斤!鱼价不跌成那样,现在也不可能只卖到3元,这都是一连串的,你们讲,我分析的对不对”?
那前小领导道:“道理是有一些”!
那几个汉子也接口说:“大哥哥说的有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无论年龄大小,对同样是渔民的老张,却是敬重有加。
老张有点得意,接着道:“搞企业不是这么搞法!虽然我没有当过领导,但我总想,无论做什么,都要有个方法,只要方法对了,才能办的成功!你说搞我们这个渔场,在养殖户塘租上下功夫是绝对错误的!这条路不该这么走,至于该怎么走 ,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这也不是我想的事情。”
那前小领导说道:“目前我们厂只有走这条路,没钱,只是空想”。
老张说,“老百姓没有钱,你难道把他们捉着杀掉”?
前小领导道:“没钱是你老百姓的事情,没钱就走人”。
老张激动道:“那当领导还有什么意思哟,六亲不认,连人都不是,老百姓没有钱,也不是讲哪个耍无赖,不给钱,人活着不就一口气么?他领导要是有办法,应该让人想着还债!”
“耍无赖也不是没有,精养的胡胖子,不就跑掉着?!”前领导举证反击。
“那种困在床上拉屎不想好的人有几个呢”?老张又接道:“好了,有福兄弟,我们不要争,你说做领导的做成了光杆司令,有没有意思”?
前小领导不说话,只是咕了一口茶。这话在他耳里,不可能会舒服。他姐夫在世的时候,正是给他承包了俱乐部的餐厅,结果呢?一分钱没赚到还是小事,连场子里的领导位置也给丢了,早成了老张口中的光杆司令。
老张没察觉,继续说:“你说,做人再有本事,再有钱,也得有人来看你敬你才好!别人在你的手上过好日子,会感念一生,别人要是在你手上做了乞丐,岂不是祖宗八代都要被人骂尽!那不是无德?无德的人活着,就是没有味道的”。老张说的味道,就是意义或者价值。
有福依然没吭声,仿佛他就是那个无德的人,正在接受法官的批贬一样!
老张道:“有德之人和无德之人的区别就在做事的方法上,同样一件事情,不一样的两个人办起来就是不一样。一个让人一个让人骂!我们这个胡厂长就是要人骂……”
老张的婆娘坐在他身后,瞧见气氛有点不对,狠狠拽了拽老张的衣襟,骂道:“胡讲些什么东西呢?真是话多!”
老张笑笑道:“没事,我讲的都在理上”。
前小领导借机反击:“你讲的可有用呢”?
老张说:“是啊,有理不算数”!
几个人抽了一回烟,喝掉了三瓶开水。天色已是黄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