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3

我对爱情从来就没有赋予过它什么特殊的意义。

我更相信在我们农村里,一男一女通过介绍,认识,而后订婚,结婚,生子直到其中任何的一个肉体消亡为止。

我赞赏这种解脱。那是很残酷但也很绝美的一次实验。

我依然忘了我和她之间是否有过那种爱情的概念。

我很想弄清楚:我从未牵过她的手,也没有任何一点的接触。但我的内心却好像我已经玷污过她一样的那般自责,那般难过。

她也感受到这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安慰我。

她说:其实有些人就是注定要一辈子一个人做一件事,我们也是如此。

我就更加伤心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有些人是没有过去的,而有些人却是没有未来的。

我在2001年7月之后,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我很奇怪我的这些感受从何而来。一直以来,我仅仅是认为自己没有爱情而已。但是因为爱情而失去未来的结果似乎不太容易令我接受。这样,我又想到了宗名在工作中对我的忠告:一个人是否爱清洁,必将影响到他的工作是否会有绩效。其实,这句话与爱情之间本身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联系到一些事件,我终于知道,没有爱情的我,已经在无知中失去了未来。

宗名的婚姻其实就是一个例子。宗名是老板娘的第二个丈夫。因此,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受到了一点破坏。

不过别人的事情终究是由别人自己烦恼去的。我要想通的问题,应该是我究竟有没有“爱情”这个概念。

是的,爱情对我而言,是个什么东西呢?可以有个概念吗?或者可以有个比较具体的比方之类的,好让我理解的更透彻一些。可惜,没有人搭理我。我就是个在梦中自言自语的混蛋。也没有人会和我一同来研究这回事。所以,我又恢复到我孤独的本质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的意识到爱情的重要性了。我已经忘了我原来活着的意义了。我还是一个穷人吗?我的血液里还流淌着那种高贵和不羁吗?

突然间,我发现,随着一次痛苦,我除了开始我的开始之外,其它的东西,我全失去了。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啊!于我,于我的未来。

我该如何走过我的脆弱呢?

人是不能承认自己的脆弱的。这很不是滋味。因为我不知该向谁诉说我的这些烦恼。我周边的朋友要么离我很远,要么很幸福的过着他的生活。任何贸然的拜访都会使我们的友谊经受一次不必要的考验。我已经不能在怀疑什么了!

所以,我只有隐藏。

也许,我们要学会隐藏的东西很多很多。这只是可笑的垫底的破烂玩意而已。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我的父母自然也提供了一个机会让我进行实验。对像是我的一位小学女同学。

穷人2

那个傻大叔就是宗名。

宗名大约45岁,上海人,私营企业主。经营着上海最具影响力的品牌连锁机构。

宗名喜欢穷人,因为穷人除了幻想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可以让穷人更穷。大家都知道幻想的目的还是因为有欲望。所以,穷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将自己的大脑,寄生在别人的屁股里面。真的!

宗名收容了一些大脑。其实这些大脑也并非都无价值的,就像那句话讲的那样,鸟儿将鱼儿举上天空,在它认为是项善举。翻译过来就是,宗名收容某些大脑,在他认为是项义举。

义举似乎比善举更加有意义。善的行为,只能影响施善的和受善的人,而义的行为,却能影响更多的层面。包括那些被抛弃的大脑。已经被深深的烙上了烙印,连幻想也不敢再有,被迫放弃那穷人的最后一点财产,做一个彻底的人。

我很幸运,遇见宗名这样的义人。

宗名对我很信任。

那一年农历的最后一天,我和我久别的大脑坐到了宗名家的餐桌前,过了我在上海的第一个春节。之后,我就开始为宗名做一件比较重要的工作了。这件工作除了让我久违的幻想有足够的可能冲动起来之外,还让我有机会去学习如何收买别人的大脑。

宗名是个义人,所以我大部分的冲动都因此而生。我很想知道作为一个义人,他的人生将从何开始,又从何消亡?

当然,我是不能傻傻的直接去问他这些东西,虽然这两个点之间的距离是最短的。

宗名汽配连锁机构在上海非常有名,我所做的工作就是为其进行产品采购,还包括一些宗名乐意安排的闲事、趣事。

其实,在一切的开始,我首先要做的事就是:隐藏自己。我把这个原则贯彻始终,直到今天。

当然,我所说的那种开始或者结束,并非是指他的出生与死亡。相信会有人理解我的这种认识。

有人说一个人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人在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个人呼吸、一个人思想、一个人死亡。

这句话很是有一种宿命的观点。

我也不是很理解。但我对照了一下我的前23年生活。突然有了一种认同。对“人终究还是孤独的”这样的一种认同。

我曾经还很相信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命运。这被那些悲观的人称之为乐观。而我却天生悲观。我的开始和灭亡会和我肉体的出生和腐朽一样同步吗?我很不愿意这个样子。我不愿意和大多数人一样继续那种可怜的轮回。我希望我能永生,在这一点上,我和耶酥很有共同语言。

我的爸妈总会在电话里只叮嘱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身体。换句话说,就是我的肉体是否安然无恙。所以,我渐渐的在我已经缺乏叛逆的年龄里,开始了一种叛逆。而我却从来没有对父母亲表示类似的关心。我知道,他们需要的也就是这些。

做人其实常常顾此失彼的。

我的爱情在2001年的7月好像有了着落,曾一度令我感动。

我忘了她是如何表达她对我的那种亲切之情,而后又是如何引申到这方面来的。在那层纸之间,我们游走了5个月。

其时,我的感动是想着父母的期望终可被实现了一点,我的压力终可被减少一点,仅此而已。

我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父母。我原以为我会平淡的结婚,然后……

人总是在一些平常的时刻,默默地接受别人对你的好。我的父母的另外一种关心使我很是难过。他们通过各种方式,了解到我的那个她的所有消息和传言,然后坚决的给了我一个结论:分手。

我也忘了我是如何将这两个字表达给她的。我和她一样感受到的只有痛苦。她痛苦我的软弱,我痛苦她的过去。我们好像唯一没有痛苦的就是我们的爱情。于是,我知道,孤独的人是没有爱情的。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改变我的这种孤独的状态。

我也终于体会到,我的那种“开始”开始了。

我来到这世间

我来到这世间
像一阵风
像一场梦
悄悄的走过

在山和水之间
流淌着什么
是不是寂寞
陪过你和我

在七彩云霞中
有神仙在招手,在微笑
谁又能知道
他在午夜魂牵梦绕
在深深海底
有龙王在逍遥,在微笑
谁有能知道
海水为何这般味道

长长的高架桥
长长的人行道
长不过一张车票
长长的东流水
长长的青草
都怕那秋天到

(2010年随笔)这是2000年初我在上海的一条巷子里徘徊时哼唱的一段文字,无聊的我后来将它写出,希望在某天,送给我未来的爱人,以开启我的另一扇门。可惜,我这个音乐白痴,不会谱曲,没办法将它变做一首音乐作品……算了,我要说的不是这点。我想说转眼过了十年,回头再看自己,居然才发现我的心境从来都没什么改变。

我还是我,没有去适应这个社会,也自然没法从这个社会拿到过什么。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但高兴是没有理由的,而悲哀确实莫名其妙的。一大早就在这里谈论悲哀,这个调调倒也对应了最近的心情,这个“最近”与十年前也相差无几,这一辈子与这一天莫非也就这样了?而公平似乎是存在的,最起码我还有机会在这里回忆昨天,而这面镜子里的我只是容颜已苍老而已。这或许是能高兴的唯一理由吧。继续吟唱……

我来到这世间
做一场梦
又一场空
心不在激动

在你和我之间
似一层纱
隔一重山
找不到起点

黄泥湖的冬日下午

黄泥湖的冬日下午

本文写于2000年。


妻子生丈夫的气,儿子发老子的脾气,学生怨恨老师,亲戚间相互埋怨。在今天,统统不算离奇。这个世界稍保留一点古朴的,依然是那潺潺流淌的小河,虽然偶尔干枯,偶尔带点泥浆,偶尔在某个季节发出些腐臭味,却还算让人觉得它还比较真诚,比较快乐。

某个冬日下午,在皖西南的一个小养殖场,几个婆娘汉子窝在火桶里拉家常,这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加令人不快。

虽说气温比往年暖和一些,可天气好毕竟换不回钞票。如果可以的话,这些婆娘们一定会央着丈夫们把气温变到零下50度,那样也许可以让情况有所好转吧?尽管依然不会快乐—因为更加寒冷—-但身体忍受寒冷,总比忍受债主们的冷眼摧残容易得多。

2000年初的鱼价又大幅下跌。汉子们从婆娘那儿学来的回忆,十年前,青鱼卖8元钱一斤,“钱又值钱,鱼价又高,成本也低”。“只埋怨自己,多大的本事,怎么那时候不敢花大力气去搞钱呢?哎!后悔太迟了,现在青鱼3元一斤,还要靠关系。饼价又高,真是要饿死人”!

汉子们到底比婆娘想的多,有些用心眼的,就分析到底是什么个原因。有个喜爱“道听途说”的汉子,恰巧近日里看到一张几年前的旧报纸,说什么东南亚金融风暴导致全球经济危机!

有婆娘一听到,开口就骂:“什么风暴?跟咱们养鱼搭什么架”?

那汉子不满地撇了她一眼,见到不是自己的婆娘,快出口的脏话随着一口劣质香烟吸回肚中。

那婆娘的男人白了自家婆娘一眼,“你懂什么”?

又有人说:“我估摸着,这鱼价一年一年往下跌,这饼价今年也跌了一半,那么这塘租也该降一降吧,怎么还300多一亩呢”?

有汉子笑了,没说话,那汉子身后的婆娘,却放下手中正在纳的鞋底,把针放在头皮上挠挠,取下来,鼻子里哼出一句:“你又不是水产局长!”

这笑的汉子接嘴道:“你是水产局长也没用,你要是当上了官,你就顾不上底下人了!官民总是两个阶级嘛”!

问问题的人接口道,“说得也对!天下乌鸦一般黑!要我当个官,真不一定敢说真话”。

当中有位曾经当过小领导的,耐不住大家的异见,便开了口:“也不是我们不想为老百姓讲话,官和民也都是人,官里面总也有好人,而且好人居多,那坏的毕竟还是少数,你也不能说底下人就都老实”。

汉子们点头称是,有几个同声叹气。

叹气的人当中,有人想起了什么,开口说:“林金真不是个东西,那厂长下的好,没本事就别当什么厂长”。

前小领导说:“也是身不由己哦!你说黄泥湖给谁能搞好!我姐夫在日时,要算黄泥湖最风光的时候了。唉,人死了,后面的人就不行了呢!”说着说着,大概是想起自己目前的尴尬处境,不禁怀念起姐夫在日时对自己的好来,心中不免一番嗟叹!

“死鬼老汪魄力还是有的,在前河县来讲,还是没有人可以能超过他的。不过,说句唯心的话,人也不能太精明过分了,才五十岁,当了局长,死的又奇怪。上班路上,居然给自己局里的车子撞死了,真是?!”

说这话的老张,边说边回忆起在几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丧生的前任厂长,旧事历历在目。这也是一个受过那厂长恩惠的人。老张又接着说,“谈句公道话,这就是报应呢!黑心钱搞多了!”

前小领导不在意这句诋毁他已逝姐夫的话,而是反问:“前河县哪个领导没有搞过黑心钱?多少总有一点,更何况那时候黄泥湖渔场……”

话未说完,一个窝在沙发里半天没说话的汉子发了一句言:“全国都一样噢”。说罢,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问道,“那胡厂长不晓得怎么样”?

他说的是新上任的胡厂长,是水产局局长,直接管理黄泥湖渔场。

“搞不好也是这条路上的一个牺牲品……”有人小声嘀咕。

那个前任小领导又有话可说了,他道:“胡厂长这家伙还是很有魄力的,也才五十多岁”。

老张打断他的话:“我看不怎样”!

前小领导沽了一口浓茶,抄起水瓶给自己加了一点开水,边加边笑着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老张先把烟一人散了一根,自己点上火,说:“什么原因?我分析给你们听!你们可看了他下的那份通知?那份通知怎么写的?要各养殖户在12月31号之前,交清两年欠款,否则就……”

“单凭这一点,可以看出,第一,他不懂基本的常识,我搞鱼搞了一辈子,也没听人说能在元旦前,就可以卖鱼缴租。谁家卖鱼不等到腊月、正月呢?况且这几年市场行情格外的差。他一点也不考虑?纯粹只晓得纸上谈兵!跟方义良一样的人,以为搞企业有利可图,不到黄河心不死!迟早要栽跟头”。

“第二,即使能在12月31号之前可以卖掉所有的鱼,难道全还给厂里不成?有些欠老债的,3、4万的总要慢慢收吧!对不对?”

“其实我看,这黄泥湖的承包户个个都好说话,不是家里孩子一个接一个读书,或者盖房子,或者生老病死,哪个愿意欠公家的钱不还呢?哪个愿意做癞痢头,让别人瞧不起呢?还不是没有办法么”!

“厂里应该怎么搞呢”? 老张自问自答。“厂里应该找出最根本的原因,厂子搞不好,不是单纯的怨承包户的塘租不到位。换句话讲,给你胡厂长一分债不差,一分钱不亏,他那个样子,迟早还会翻船!就这么个破厂,要什么好车子呢?一年的保养费都可以发两个人的工资了,再加上司机的工资,仔细算算,你就是办什么事情,这些钱包车用也够了”!

有人插话道:“车子还是要的,毕竟黄泥湖在前河县仍然数一数二,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得撑着”。

老张说,“好一个打肿脸充胖子,你可充的过去呢?可是做人难,做领导也不容易呢!凡事不注意,影响形象,就会影响号召力,就会影响办事能力!前些年,200万做两幢楼,准备做剧院,现在呢?一幢给人不明不白的占为私宅,另一幢空置,现在又要集资搞基建,这么个地方,又不是搞城市,200万可以建多少基础设施呢!我相信那些领导不会比我还笨,这些事,肯定也想到过,为什么不做呢?这就是领导的无能”!

一席话,让大家沉默不言,好像是说进在座的心里去了!

只有那前小领导面色有些不快!毕竟他以前属于那一个阶级。其实,在现在,他又何尝认为自己是个“民”呢?

老张话兴未减,又谈到去年的内河水患,说:“要是早花钱把河道清理好,不至于去年内震,那么各养殖户就不会白白受损失—–有的一塘子鱼都跑个精光,4、5万呢!那个时候,鱼不跑掉,市场上就不会供大于求,把鱼价拉到最低点。5、6斤的青鱼,只有1块5一斤!鱼价不跌成那样,现在也不可能只卖到3元,这都是一连串的,你们讲,我分析的对不对”?

那前小领导道:“道理是有一些”!

那几个汉子也接口说:“大哥哥说的有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无论年龄大小,对同样是渔民的老张,却是敬重有加。

老张有点得意,接着道:“搞企业不是这么搞法!虽然我没有当过领导,但我总想,无论做什么,都要有个方法,只要方法对了,才能办的成功!你说搞我们这个渔场,在养殖户塘租上下功夫是绝对错误的!这条路不该这么走,至于该怎么走 ,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这也不是我想的事情。”

那前小领导说道:“目前我们厂只有走这条路,没钱,只是空想”。

老张说,“老百姓没有钱,你难道把他们捉着杀掉”?

前小领导道:“没钱是你老百姓的事情,没钱就走人”。

老张激动道:“那当领导还有什么意思哟,六亲不认,连人都不是,老百姓没有钱,也不是讲哪个耍无赖,不给钱,人活着不就一口气么?他领导要是有办法,应该让人想着还债!”

“耍无赖也不是没有,精养的胡胖子,不就跑掉着?!”前领导举证反击。

“那种困在床上拉屎不想好的人有几个呢”?老张又接道:“好了,有福兄弟,我们不要争,你说做领导的做成了光杆司令,有没有意思”?

前小领导不说话,只是咕了一口茶。这话在他耳里,不可能会舒服。他姐夫在世的时候,正是给他承包了俱乐部的餐厅,结果呢?一分钱没赚到还是小事,连场子里的领导位置也给丢了,早成了老张口中的光杆司令。

老张没察觉,继续说:“你说,做人再有本事,再有钱,也得有人来看你敬你才好!别人在你的手上过好日子,会感念一生,别人要是在你手上做了乞丐,岂不是祖宗八代都要被人骂尽!那不是无德?无德的人活着,就是没有味道的”。老张说的味道,就是意义或者价值。

有福依然没吭声,仿佛他就是那个无德的人,正在接受法官的批贬一样!

老张道:“有德之人和无德之人的区别就在做事的方法上,同样一件事情,不一样的两个人办起来就是不一样。一个让人一个让人骂!我们这个胡厂长就是要人骂……”

老张的婆娘坐在他身后,瞧见气氛有点不对,狠狠拽了拽老张的衣襟,骂道:“胡讲些什么东西呢?真是话多!”

老张笑笑道:“没事,我讲的都在理上”。

前小领导借机反击:“你讲的可有用呢”?

老张说:“是啊,有理不算数”!

几个人抽了一回烟,喝掉了三瓶开水。天色已是黄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