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笔记:谁是技术进步的最终受益者?

从读第一个字开始,我就想知道:对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技术越进步,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将越穷困?很不幸,答案几乎是肯定的。甚至可以说,更好的技术,加深了贫富差距。

麻省理工学院的两位教授,达龙·阿西莫格鲁 (Daron Acemoglu) 和西蒙·约翰逊 (Simon Johnson)于2023年5月16日出版了这本书,全名“Power and Progress:Our Thousand-Year Struggle Over Technology and Prosperity”(《权力与进步:我们为技术和繁荣而奋斗的1000年》),二人试图搞清楚:哪些人,是技术进步的受益者?

两位作者的写作思路十分清晰,先尝试厘清过去1000年来,哪些人从以往的技术创新中获得回报及其必然性,再来推测,今天,哪些人更有可能在经济和政治上从人工智能的发展中获益。

对照当下风靡全球的ChatGPT热潮和AGI迷思,这本书的出现,颇为及时和重要。

先说一个故事。

1785年,英国哲学家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提出“圆形监狱”的设计,在圆形建筑中,如果照明充足,位于中心位置的警卫,会给人一种一直在注视着每个人的印象。此举只需很少的管理人员,可大大降低成监狱的运营成本。

边沁的灵感取自巴黎的一所军事学校,其建筑物被设计为易于管理学生。其弟塞缪尔(Samuel)想出设计原型,意在解决复杂的人事关系。边沁加入一些挑激人际互信的技术安排。他坚信,这是“一种新的监视形式,其力量之大乃前所未见。”

从这个故事里,我们提炼出几个关键词。

愿景寡头。

技术。

生产力潮流。

普惠全民(共同繁荣)。

把这几个关键词串起来,即愿景寡头(边沁)积极推动技术(圆形监狱)的发展,提高了狱卒的工作效率,降低了监狱管理成本,但未能引发生产力潮流(狱卒的工作效率被提升,但工资没有增加,反而造成了部分狱卒失业),进而达成共同繁荣(部分狱卒失业,犯人被监控地更为严密)。

显然,一个理想的社会,需仰赖技术,推动生产力潮流,最终普惠全民。

愿景寡头不是这个星球上的新物种,至少从亨利·福特开始,到乔布斯,到马斯克,再到Sam Altman,这群强大的技术领导者,因为商业上的巨大成功,成为毋庸置疑的控制者和叙事大师,他们总是坐在桌子旁,麦克风前。

前述旨在降低监狱运营成本的“圆形监狱”设计就是技术。铁路运输、运河修建、蒸汽机、iPhone、ChatGPT……都被称之为“技术”。

“生产力潮流”单纯地相信:提高生产力的新技术、新机器和生产方法,也会产生更高的工资。尤其是随着技术的进步,这股潮流将带动所有人,而不仅仅是企业家和资本所有者。

该理念背后的逻辑相当简单,即,当企业变得更有生产力时,他们希望扩大产量。为此,他们需要更多的工人。当更多的公司同时招聘时,就会集体抬高工资,最终使得工人受益。

不过,这种好事往往是一场美梦。现实中,生产力潮流总是局部且短暂的,而且永远不会自动发生。

的确,自动化提高了平均生产率,但不会增加工人的边际生产率,实际上反而有所降低。想要提高工人的边际生产率,最重要的是创造新的工作岗位。

可见,生产力潮流因果链中的第一步,取决于具体的选择:即,使用现有技术,并开发新技术,以提高工人的边际生产率。而不仅仅是自动化工作、裁员或加强监督。

新技术,不会必然带来共同繁荣。可是,愿景寡头却无一例外地支持新技术的发展。

2007年,史蒂夫·乔布斯说:“让我们去创造明天,而不是为昨天担心。”

如您所见,苹果是最大的受益者,由此走向万亿美元市值之路。不过,移动互联网真的普惠全民了吗?

1895年,英国作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在《时间机器》中预测:“未来的反乌托邦中,技术将人们隔离开来,以至于他们演变成两个不同的物种。”

今天,看看身边刷抖音的人,再看看那些成天研究将流量变现的人。同样的世界,不同的物种。威尔斯的预测足够犀利。

任何一波技术变革,都使某些人比其他人受益更多。技术驱动的组织,也诞生了不同的生产方式,增强了某些人的能力,并削弱了另一些人的能力。显然,技术就是控制,不仅是对自然的控制,更是对其他人类的控制。

无法自拔的是,我们已沉溺于愿景寡头的魅力泥沼里长达数个世纪,回看昨天,你不觉得福特的T型车伟大吗?再看今天,马斯克的星舰,不让你激动吗?山姆的ChatGPT,不让你欢欣鼓舞吗?不只是我们普通人,这些现代寡头也迷住了有影响力的舆论守护者:记者、其他商业领袖、政治家、学者和各种知识分子。

斯坦福大学人本人工智能研究中心数字经济实验室主任埃里克·布林约尔松(Erik Brynjolfsson)认为,“不要放慢技术”,这是理论上创造共享繁荣的唯一途径。他倡议:我们不要和机器赛跑,而该“利用”机器去赛跑。这意味着我们要关注机器以及人工智能如何发展,对人类更有用。

但对愿景寡头们来说,这意味着监管。尽管马斯克也曾要求暂缓AI开发,但这仅仅是愿景寡头们在前进路上的暂时分歧而已。在他们手里,人工智能仍在向前进。

乐观的愿景寡头急需乐观派意见领袖的乐观背书。《大演算》作者、华盛顿大学电脑工程系教授佩德·罗多明戈斯认为ChatGPT并没有聪明到值得人类害怕的地步。他反对过早监管,“今天的人工智能,就像1995年的互联网。监管它,就是扼杀它。”他讽刺说,“如果1492年就有了欧盟,那哥伦布的航行,将被法规绝对禁止。”

本书的两位作者,也对人工智能的发展没有过多的悲观,“传统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都无法执行涉及社交互动、适应、灵活性和沟通的基本任务。”

显然,所有的乐观结论都基于人本位的思考。换作人工智能本位,是否会有新的结论?当然,所谓的人工智能本位,不过是愿景寡头本位的修饰。

我猜,任由最聪明的人发展最疯狂的技术,人类很快将走向一个美丽新世界:一方面,每个人都享有全民无条件基本收入,按需分配,按需消费,无需工作,由机器人代劳一切。另一方面,无论你想做点什么,都不如人工智能干的漂亮,也不如它更有效率。甚至,对这个时代的人类来说,工作反而成了奢侈品。

此刻,我们是否要对镜自怜:活着,仅仅是为了敬仰那些新上帝(愿景寡头)吗?

朱芳文
2023年5月28日

阅读笔记:要想出人头地 多读书

凯文·凯利说:“要想出人头地,多读书。”这话真是他说的。

全球互联网圈称凯文·凯利做KK,是《连线》杂志第一任主编,他的著作《失控》、《必然》、《科技想要什么》在中国互联网创业圈,谈不上人手一册,也是人人皆知。人们对他的刻板印象,应该是告诉我们科技要去向何方,不过,作为父亲,他迫不及待地告诉子女,该去向何方。

当他为子女罗列出450条人生经验,并结集成这本《极好的生活建议》时,我很好奇,拿来翻一翻。翻成中文,约有1万6千字。细读后,让我想起许多别的书,比如奧里略的《沉思录》,达里奥的《原则》,甚至洪应明的《菜根谭》。

智慧是经验的结晶。每个人的经历虽然不同,但总结出来的经验大同小异。不能说这本书写的不好,只是还没到让人舍不得分享的那种好。

我摘录几句,你品品:

1、热情,值25个智商点。

2、痛苦是不可避免的。但痛苦是可以选择的。

3、今天,选择不要生气。

4、画画,来发现你所看到的。写下来,发现你的想法。

5、不要成为最好的。成为唯一。

6、这是真实的:欺骗一个诚实的人是很难的。

7、不要找工作,因为它的成本最高。

8、如果你对过去的自己,不感到尴尬,你可能还没有长大。

9、冷静是会传染的。帮助别人之前,要冷静。

10、忽略别人对你的看法,因为他们没有想到你。

他还说,“拥有1200万个喜欢你的人,不如培养12个爱你的人,因为他们更值钱。”

对号入座,我数了数,除父母和两个妹妹外,好像没谁会不计条件地爱我了。如果再算上奶奶和外婆,我还会多上两个。在这个世上,有过六个爱我的人,也不错。如果再多几个,那就算意外的幸福了。

不过,我还是更想拥有1200万粉丝。如果在中国,你拥有1200万的粉丝,你就可以选择谁有资格来爱你,爱你的人,爱你的名气,爱你的钱,爱你的缺点,爱你的臭毛病,爱你的骄傲,爱你的一切……不要说12个,120个也不是问题。

我记得凯文·凯利很久以前就说过,1000个粉丝就能养活一个意见领袖。这话听起来有道理,但现实中没有见过成功案例。没有百万粉丝,在变成意见领袖之前,只能吃点面包。

人人都想出人头地,但很少有人问自己,为什么要出人头地?出人头地到底是手段,还是目的,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当然,读书总是对的,哪怕你不能出人头地,也可以靠着读书来欺骗自己,假装自己不想或者不愿意。

朱芳文
2023年5月18日

当你不想做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11号,和欣欣约在奥特莱斯的星巴克,我随口一提,我在玩全民K歌的歌房,她不置可否。我猜,她想说“浪费时间”。

一开始的确如此,已经有很久找不到做事的感觉,从早到晚,不想读书,不想写字,不看阿森纳,不玩Football Manager,连最想见的人,都没想好如何去面对。没有做成一件完整的事,脑子里胡思乱想……过去那些对我有用的方法,全部失灵。我需要做点事,无论是什么,来沉淀这种混乱和零碎。

四月底,鬼使神差,在全民K歌上建歌房,开视频,唱粤语歌,像年轻时穿街过巷淘唱片那样,沉浸在各种好听的声音之中,假装生活依然美好。一切也算顺利,歌房被首页推荐,好声线接二连三,我从懒得领鲜花到用上K币,唱尽所有敢唱出口的粤语歌,成功地“浪费”掉两、三周的时间。

我知道这样下去行不通。我也去见老朋友们,尝试回归。

7号下午,见到崔莹。五年未见,她觉得我瘦了,虽然我体重增加了不少。合影时,我习惯性地吸了吸肚子,她笑我。临别前,她说,我们都要好好努力。

一个月前,她从爱丁堡回来,行程满满当当,深圳、济南、成都、北京……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2016年12月31日的上海红坊,赵敏也在。那时,我们对未来都非常乐观,打心底里的乐观。如果不是疫情,这几年,我们会多见几面,估计在杭州也能遇上吧。

崔莹从成都博物馆带回纪念卡送我,卡上有《山海经》里的几个神兽,我选了“鳌鱼”,一个龙头鱼身的家伙,多少年来,它的“鲤鱼跳龙门”故事,激励了不少痴心妄想的人,包括我。

我送她四本她自己的新书《访书记》(豆瓣9.1),方便她签送给朋友。新书刚上市时,我买来送给老师、慧萍和欣欣。欣欣读完,写了书评,没发给我。我无意中搜到,她才说,“啊,怎么被你发现了”。

隔天下午,见到段永朝、王俊秀、姜奇平、胡泳、马旗戟等前辈。每次来苇草智酷,都有回到教室的美好感觉。

去年九月,段老师启动“苇草半日读”,他说,“我们都老了,读书成了一种本能,所以,想跟年轻人一起读。要共鸣式阅读,不会为了读而读。”这是理由之一。他有一个90岁的朋友,有一天对他说,退休之后才发现的重要事,就是每天跟谁在一起。这是做读书会的第二个理由。这两个理由显得特别克制。

克制,是我最想修炼的个人品质之一。

另外,胡泳老师的新书《全球开放互联网的歧途》刚刚发布,当天,他分享“互联网大分裂”,他说,“安全观将主导世界”,数字疆界筑起了藩篱,过往二十五年的互联互通已然只是一个意外。1997年,胡泳翻译的《数字化生存》(尼葛洛庞蒂著)是中国互联网圈最重要的作品。我相信,他的新书也经得起时间检验。

听段永朝、胡泳说话,总是心平气和,只谈所思所知,不教人做什么,这是专家该有的模样,也是我努力要追求的。当晚回家,我反思,最近十年,我做了一些事,却又一事无成。难怪朋友问我,你是做什么的?我无从说起。

8号晚上,做梦。梦到一位有六年没见的朋友,找我喝酒,同行的,还有几个好像认识了许多年,却在现实里找不到依据的朋友。她带着一个大本子,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除了几个熟悉的人名外,几乎没有完整通顺的语句,随处可见各种物理公式、数学方程和怪异的符号……2点多醒后,睡不着了。

我不能喝酒,不分颜色,一杯就醉,一醉就沉默,进入一个无声的世界,我不必思考任何问题,但又有足够的能量,在清醒后,让我面对所有问题。

微醺,是一种美好的状态,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也不必浪费太多的时间。人的一生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这样的时刻吧。

朱芳文
2023年5月15日北京

人工智能时代 你追求通用组织技能吗?

1949年,英国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在著作《心的概念》中指出,“知道是什么”和“知道怎么做”,是两回事。

他以外科医生举例,一个对医学知识知之甚少或一无所知的人,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但出色的医学知识与手术技能也不是一回事,手术技能至少不是医学知识的简单产物。外科医生从教学中学到了大量知识,但他也一定要通过大量实践,以学习更多技能。

这种认知适用于今天的“人工智能”。AI知道是什么,甚至知道为什么,即掌握了Know what和Know why,但是,只有拥有几十年实操经验的人类医师,才有手术技巧可掌握,知道怎么做,即“Know how”的部分。

所谓AI焦虑,是指AI放大了某种焦虑,但实质与AI无关。焦虑的核心则是,你有没有像前面提到的外科医生那样,积累了行业Know how?成色又如何?

AI焦虑还有一面,与其说是个人的焦虑,不如说是组织的焦虑。别的团队10个人干的活,为什么我的团队要用50人?我们应该用AI,但没人会用怎么办?

这个问题的底层,是许多公司不尊重Know how,与专业技能和知识比起来,老板更在乎自己的理解力和接受度。或者说,此Know how非彼Know how。甚至,其自定义的Know how只是用来戏弄老实人的借口。

而一家公司是否尊重Know how,要看它是否迷信“降本增效”,与减少一元钱的成本比起来,增加一元钱的收入,甚至一百元的品牌溢价,更利于公司的持续发展。Know how是增加收入,提高附加值的基本前提。

Know how是活水,花钱是投资,只有亏本的投资才算成本。降本增效是一把枷锁,听起来很正确,但世上没有那么美好的事,虚幻的目标禁锢了许多企业老板的思维和认知。只有以适量的Know how投资,来提高效能,才是企业该做的事。个人也是如此。

比如说,当下的一个年轻人,如果熟练使用ChatGPT,又懂得一点Python,再加上一点点行业知识(不一定要到Know how的程度),就意味着掌握了基本的通用人工技能,如果你的企业招新人,恐怕很喜欢这一种吧。

起码,在AI进入AGI(通用人工智能)阶段之前,职场人都该有动力去追求通用人工技能,掌握AI时代的基本工具,积累行业Know how,是必然的成长路径。

那么,人工智能时代,企业是否有动力去追求基本的通用组织技能呢?

好消息是,我们的“AI焦虑”,远远不及美国来的强烈和直接。或者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和空间还比较多。

连王小川都承认,对比ChatGPT,中国的水准至少差距三年。这三年,足够一家企业建立尊重Know how的组织文化了。

阅读笔记:PayPal黑帮的秘密

2000年9月,彼得·蒂尔、霍夫曼等人联手,趁出国度蜜月的马斯克不备,将其赶出新PayPal。蒂尔用一封措辞公式化的邮件变相解除马斯克的职务,当天,马斯克用一封态度亲热的回信向新PayPal全体同仁表达感谢。

对此,马斯克没有选择生气,他说,“蒂尔他们都是聪明人,通常动机不坏,只是出于认为正确的原因,做了认为正确的事。除了这些原因挺扯蛋的之外。”他想起了两个妈妈争夺一个孩子的故事。在将x.com视为子女的马斯克面前,自大学就与霍夫曼讨论人生意义的蒂尔,略显滑稽。从0到1这件事,蒂尔干的,不如马斯克轻松。

1996年3月24日,刚出校园的马斯克,带着亲弟弟,注册 zip2.com ,想要成为下一代雅虎。1999年2月,擅长本地广告业务的Zip2,以3.07亿美元的现金卖给康柏电脑,27岁的马斯克到手2100万。此前,马斯克的银行账户,仅有5000美元。他为自己买了一套公寓,一辆价值100万美元的限量版迈凯伦F1,然后,在新启动的x.com项目上,投入1250万美元的真金白银。

与zip2.com相比,马斯克退出x.com的方式多少有点不体面。彼得·蒂尔对马斯克动手,面呈董事会的理由,是马斯克力促新系统不合规上线,以及容忍潜在的金融风险等等让不懂技术的董事们心惊胆战的逾矩行为。但台面下的原因,无外乎马斯克在技术层面,间接剥夺了PayPal首席技术官列夫琴的实权,在公司发展方向上,将PayPal置于x.com之下,并正在去PayPal化,随之而来的,就是原PayPal团队的存在感集体缺失等等。

事后,连彼得·蒂尔都承认,马斯克对x.com的期待,是要成为互联网金融里的亚马逊,一个市值超万亿的巨无霸。而非今天市值接近900亿,更非马斯克离开两年后,PayPal被eBay仅以15亿美元收走。

合并之前,也就是2000年初,马斯克对与PayPal并无兴趣。马斯克坚信,PayPal与x.com不在同一个量级,不算竞争对手,x.com迟早都会超越PayPal。但时值互联网泡沫临近高点前夜,对敏锐的彼得·蒂尔而言,说急于脱手PayPal毫不夸张,那是他的真实心态,只是没有公开承认:PayPal再不输血就要关门了。

巧合的是,时任x.com的CEO比尔·哈里斯也主张合并,且一再坚持,马斯克妥协了。甚至在哈里斯极度过分的多次“不接受,就辞职”的“胁迫”之下,马斯克接受了按50:50,而非理想中的92:8的比例合并。股权的均等,也为实力和理念并不一致的两个团队埋下隐患。

在新PayPal合并当天,彼得·蒂尔搭马斯克的便车,就是那辆价值100万的限量版迈凯伦F1跑车,马斯克用来代步。二人在这辆车里谈了十五分钟的车,蒂尔问道,它可以做什么呢?年轻的马斯克忍不住显摆,踩油门,在车道上左穿右插,直到为躲避前车而撞上路基,然后迈凯伦被甩到空中……幸运的是,二人毫发无伤。进到办公室,二人有默契,未提此事。

转眼不过几个月,马斯克像被刹不住的跑车抛到半空那样离开了新PayPal。他在给员工的信中还暗示,休息几个月之后,要在2001年初启动新的项目。实际上,直到2002年5月,马斯克才成立spaceX。

回过头看,除了运气好,今天所谓的PayPal黑帮,并没什么过人之处。尽管媒体宣称团队成员日后陆续做出领英、YouTube、Yelp、Yammer等知名企业。但谁又能分得清,如果没有PayPal,这些企业就一定不会出现呢?或者,正如老PayPal人并不承认马斯克是PayPal创始人那样,所谓的PayPal黑帮也该一分为二,分出老PayPal系和马斯克系,这样算,才公平。

吉他笔记:多了一个爱好

我想说,自足球、咖啡之后,吉他已成为我的新爱好。

去年年底,朱注抱着一把红棉去学艺,被老师“鄙视”像古筝,有点像喝手冲咖啡的瞧不上喝速溶咖啡的。老师看过不去,借了一把破旧的Jaws JA M7做练习琴。第二天一早,朱注买回一把Takamine GD71 NAT,超越了我对木吉他的刻板印象。卖琴的老板也说,这把琴至少可以用十年。

我对吉他的兴趣,也再次浓厚。1996年,我给自己买过一把红棉吉他。现在回想,当年学不好,表面上输给了按不好和弦,实际是没遇到合格的吉他,超高弦距是初学者的噩梦,再加上不知道该找老师指导,靠自己瞎琢磨,一错再错。没兑现天赋,很正常。

行家说,一把好吉他,要具备两点特质,一是好弹,比如弦距合理,好按和弦。二是好声音,高音、中音和低音都要平衡。当然,对好声音的定义,到了一定的层级,也可以有不同侧重。瞧,吉他爱好者的口吻,像极了手冲咖啡爱好者。很奇怪,我总觉得这类东西之间有某种联结。

葛莱美奖得主、Wilco乐队主唱Jeff Tweedy在他的教人写歌的书里说,“词语里有音乐”。一部演示如何制作吉他的宣传片里说,“木板里有音乐”。我相信这两句话。材质决定了吉他的品质和用场。在伯牙和子期的故事里,瑶琴用的是梧桐,梧桐超轻,有很好的高音和中频音色,但低音极差,做瑶琴或许可以,做吉他不行。另外,用梧桐做面板,时间久了,易变形,声音就会走样。

以我喜欢的Gibson J-45为例,它用西提卡云杉做面板,用印度玫瑰木做背板、侧板和指板,琴颈用桃花芯木。这些木材算是中高档吉他的主力用材。再比如Takamine GD71,面板是云杉木,背板、侧板和指板用的是玫瑰木,琴颈用的是桃花芯木。不过,两款产品的木材产地会有不同,毕竟二者价差约有6到8倍。

云杉分很多种。西提卡云杉广受欢迎,原产于美国西北部,具有广泛的音域范围,适合大多数流派或演奏风格。它甚至可以变色,开始时呈浅稻草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黄为华丽的蜂蜜色,有一种陪主人慢慢变老的浪漫感。

Engelmann云杉也产于美国西北部,但比西提卡云杉重量更轻,且更柔顺。其音色平滑,适合指弹。但稍微稀缺,价格稍贵。更贵的阿迪朗达克云杉纹理宽阔,音色甜美。比西提卡云杉或Engelmann的音域更为宽广,大声演奏时也不会轻易失真。但市场库存较少,价格昂贵,几乎只用在高端吉他上。

玫瑰木在背板、侧板和指板上非常受欢迎,其丰富的低音、清晰的中音和闪亮的高音,是均衡音木的典范。市场上,巴西玫瑰木的库存较少,大多数品牌会选用印度玫瑰木。

桃花芯木音质完美,有着强大的中音、精确的高音和紧凑、明确的低音音符,音色温暖而富低频,有非常好的延音特性,从琴颈和指板到面板、背板和侧板,几乎能在吉他的每个部件上使用。

和桃花芯木一样,沙比利木也可以做面板、侧板和背板,它比桃花芯木要重,有着更强的高音。其材质略脆一点,有着高中低音都较均衡的音频,也适合做琴体和琴颈。桤木比沙比利更胜一筹,适合做琴身,其纹理紧密,适合后期处理。

雪松是另一种极好的面板木材。颜色和色调都很温暖,密度低于任何云杉,更适合尼龙弦吉他,金属弦需要轻弹。枫木比较坚硬,可产生紧密、明亮的集中音调。乌木异常坚硬,以外观非常黑而闻名,这种硬度产生明亮的音色,也使木材能够被打磨的非常光滑,适合做指板。胡桃木也不错,常用于背板和侧板。其音色平衡,介于紫檀木和桃花芯木之间,与雪松或云杉面板的搭配,也同样出色。

价格低廉的吉他,用合成层压材料替代实木以降低成本。层压材料不像实心木头那样自由共振,这意味着吉他的泛音,音量不足,音调的复杂性也不够。不过,对初学者而言,吉他的背板和侧板,不用实木,倒也可以接受。

说到吉他的泛音,让我想起咖啡品鉴中常提到的尾韵,咖啡喝下去后,在嘴巴里与喉头残留的味道被称为尾韵。吉他的泛音,是指轻触琴弦之后的自然声响,以我浅薄的想象,觉得它像一道漂亮的弧线,两头稍细,中间稍厚,结尾干净。将泛音比作尾韵,可能没那么恰当,但是,如果我说,泛音既是演奏者的技巧体现,也是一把吉他的个性呈现,应该不算太离谱。

由此,按用材不同,吉他可分全单、面单和其余三种。全单,就是面板、背板、侧板、指板和琴颈等关键部件,都使用高档原木,价格自然昂贵。减配低配的面单,也意味着价格比全单更低一些。一般来说,全单适合专业表演,面单适合初阶爱好者,其余属于受害者。

对初学者而言,我会建议避开低价吉他,道理很简单。低价吉他的音质音色音准都难保证,无法帮助练习者建立正确的音准和基础的音乐审美,更何况,练习起来也会十分痛苦。唯有好材质,才能做出一把称得上“乐器”的物件,太低的预算,难免不切实际。有趣的是,淘宝上也有300元左右的全单,看过一两支开箱视频后,我也有想要看一看的冲动,但想来想去,只有错买,不会错卖,忍住了。

几支介绍吉他制作的影片也一致指出,吉他制作的步骤虽然大同小异–有点像我妈妈手作布鞋–有布样,用模具,有切割设备,材料用到木材、胶水,以及耐心。制作成本也大致分为时间、材料和手艺。但时间是固定的,材料上有好坏,手艺上更见高低。看不同制琴师的制琴过程,我会觉得,有的吉他一钱不值,有的吉他,甘愿让人掏光荷包。

前面提到的Gibson J-45,淘宝价格在4万元左右。老师借给朱注当练习琴的Jaws JA M7,市价要1.5万左右。我们的那把GD71,只是一把入门面单,淘宝价也在3500元左右。

罗大佑说过,吉他,和美丽的女生一样,你总想抱在怀里,让她发出她不轻易发出的声音。他可能是想说,贵有贵的道理,或者,贵有贵的必要。

好在,拿到八项格莱美,两次入选摇滚名人堂,位列史上百大吉他手第五名,与艾瑞克·克莱普顿、吉米·佩奇齐名,被誉为“吉他手中的吉他手”的杰夫·贝克,他最喜欢的Fender Stratocaster,价格只在2万元左右。他算是为吉他预算设置了一道上限。

吉他技术要与吉他价格成正比,才称得上理性,也多少能体现一点对音乐和金钱的敬畏之心。

美国的吉他爱好者网站Guitarworld.com认为,对吉他爱好者而言,350美元(2350元人民币)算是最低投入,但1000美元(6700元)以下,也有不错的吉他品牌值得推荐,我看到几把中意的琴,发现淘宝也有卖,只是价格略超亚马逊,这多少让我觉得不平衡,好琴不是“讲究”平衡吗?

1、Taylor Academy Series 10E(亚马逊价849美元/约人民币5690元,淘宝价人民币6990元)

2、Martin Road Series 000-10E(亚马逊价899美元/约人民币6025元,淘宝价人民币9980元)

3、Epiphone Hummingbird(亚马逊价849美元/约人民币5690元,淘宝价人民币5660元)

足球笔记:阿森纳被纽卡斯尔逼平的一点感受

阿森纳主场迎战纽卡斯尔,是一次中等程度的考验。撑得过去,冠军就有指望了。但事与愿违,再次体现出阿森纳存在的种种问题。

球迷们都认为板凳深度不够。现在传来传去的补强,却只是边锋位置,而不是后腰、中锋和边后卫。尽管边锋位置上还有史密斯罗,内尔森,以及刚刚引进的维埃拉。这是否意味着阿森纳正在试图解决错误的问题?

显然,阿森纳今季表现最好的球员,是萨利巴和托马斯,前场攻击组位列其后。但是,托马斯需要一个合格的替补,能在强度不大的比赛中,得到合理轮换。球队不该继续为洛孔加的稚嫩和埃尔纳尼的力不从心付出代价。

让我担心的球员,还有津琴科和维埃拉,两人都花了3500万欧元,和厄德高的价位一样,效果却差了好几个档次。一支球队的实力,往往是由能力最弱的球员决定的。这两位球员,加上洛孔加,总能让阿森纳打出三流球队的表现。

自世界杯开始,日本国脚富安健洋就不在状态,他在这场比赛中换下本怀特,没能比上一场表现的更出色。津琴科该换却没换,也许是蒂尔尼受伤了,总之,主教练一定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

恩凯蒂亚有一两次出色的表现,但他的接球和出球,有点像当年的拉卡泽特,始终让我难受。起码与前辈吉鲁相比,恩凯还是弱了一点。前场攻击组的表现不算不好,只能说对手很出色,而我们太累了。

客观的说,纽卡斯尔的防守表现,比阿森纳的进攻更出色,平局可以接受。更客观的说,主裁判是这场比赛唯一的污点。除了黄牌满天飞不说,两个存在争议的点球,居然不接受VAR的介入,英足总不讲究程序正义么?

以前,我很相信足球是世上最客观、公正的比赛。但国际足联的存在,已经意味着这项运动,也是一个兑换权力的工具。英足总,也好不到哪儿去。

坏消息总是结伴而行,隔壁,曼联赢球,比分差距正在弭平。若我们指望切尔西拖住曼城,多少有点痴人说梦。

听朋友聊数据安全

听两位朋友聊数据安全。我对这块业务,也有了一点点的认识。

1、企业的数据安全,像人类体检,大家都知道很重要,但又不是很受重视;

2、数据安全是一把手业务,一把手重视了,也就变重要了;

3、粗暴地说,数据安全的生意,是信息差生意;

4、就合规合法而言,数据安全合规证书的意义,比真的数据安全更重要;

5、数据安全的解决方案,要分企业,分发展阶段来对待。互联网人习惯了开源免费,传统企业习惯了采购,传统企业的潜客含量可能更高一点;

6、对待数据安全的态度和方式,像开车,普通公路上,普通的技术人员可以解决,到了盘山公路上,需要特别技术能力的司机。大体符合二八概率。从够用,到付费升级,要看阶段;

7、合格的数据安全团队,既要有品牌背书,也要能取得客户的信任。衣服都脱了,你可不能拍裸照勒索我。

我们对汉字的理解 还是太浅薄

颠倒汉字的顺序,不影响阅读与理解吗?

其实不是,阅读与理解是两件事。你把汉字当成一张拼图的一块碎片,无需拼出完整的拼图,也能认出它大概是什么。前提是,你脑子里得先有那张完整的图。

如果你从书里读到“日斜奏罢长杨赋”,不继续往下看,也知道下面要写“闲拂尘埃看画墙”,哪怕它写成“闲敲棋子落灯花”。其实,你并没有阅读并理解它,你只是学过并记住它了。如果你是第一次读,一字一字念“日斜奏罢长杨赋”或“日斜奏赋长杨罢”,你还是会发现意思是不同的,毕竟,文字的顺序变了。

再换其他类型的文字,比如哈耶克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或者维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里的任意一段,别说颠倒顺序了,即便是完整的一段,你反复阅读,仔细咀嚼,也不一定能明白它是什么意思。这才是事实,首先,你不曾记忆过完整的那一段。其次,我们的理解能力,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好。

所以,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字,没神奇到可以胡乱使用,我们也没能耐到随意发挥。

陈宗周办《电脑报》

2019年,陈宗周在塔克拉玛干沙漠。

一、我不能攀登科学高峰了

1953年春,重庆市西南税管局宿舍大院。5岁的陈宗周仰着头,看墙壁上的告示,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好多汉字,端详许久,认不全,他猜是人名,然后突发奇想,爸爸妈妈的名字是不是也在上面?很快,他从家里找到户口本,折身返回,比照户口本和告示,一笔一画,最终得以印证,这让他很兴奋。多年后,那张告示榜,成了陈宗周童年最深的记忆。

宗周在上海出生,没几个月大,就跟着父母一路奔波,由上海,经湘潭,过洞庭湖,最终落脚重庆。

陈父一生颇为坎坷,东北大学经济系毕业后,在民国政府做税务官,1930年代末,任四川省富顺县税务局局长,1946年解放战争开打前回东北,任三个省的税务局局长。1948年,跟蒋经国在上海打老虎。1949年没去台湾,之所以留下,一是认为国民党太腐败,身在税务系统更容易看清这一点。二是宗周的弟弟宗光即将出生,一家人不愿奔波劳苦。建国不久,陈父任职西南税务管理局,主编西南税法,还担任西南税务培训班的班主任,为新中国培训税务干部。

陈母是四川人,与陈父在东北结婚。解放后努力干革命,曾被评为全市劳模,还作为调干生,在四川财经学院(现西南财经大学)念国民经济与统计,那是一套苏联式的计划经济治理方式。改革开放前,重庆日化系统的工厂建厂工作,陈母几乎都有参与。

父母工作忙,无暇顾全四个子女的学习和生活,长子宗周不得不学会照顾自己。大人没时间管,宗周无忧无虑,跳房子、滚铁环,都玩过。最开心的还是读书。父亲带他去税务局的图书室,他几乎翻遍所有的画本,识字后,常常一个人从住处米亭子跑到解放碑的新华书店,那儿有新出版的单行本苏联小说,他最喜欢讽刺小说。1950年代,正是中国和苏联老大哥的“蜜月期”,意识形态上的认同,加上权力的“助推”,全国各地形成一股苏联文学热,很好地弥补了当时社会阅读视野狭窄的现实。

宗周7岁读重庆大同路小学,没两年,父亲被划为右派,母亲从区委下到工厂做工人。宗周最直接的感受,是不停的换学校换住处,短短几年,换了4所小学和4处住所。有段时间,母子几个住曾家岩,恰好在周公馆对面,房子很好很高档,但很快就被某领导找借口调换,逼到别处,父亲还在农村改造,母亲只能忍气吞声。

父亲被划为右派,只因说了三句话,第一句,考试用人。第二句,不要事事学苏联。第三句,光明伟大的事,不要自己说,要让别人说。1979年平反时,这些说法又被承认是对的,不构成右派言论。可惜,20多年的光阴一去不返。

家庭出身的压力,小宗周也感受得到。同龄娃儿骂他“右派右派,像个妖怪。”他不喜欢骂人,也不知道怎么骂,总不能说“右派右派,不像妖怪”吧?为了维护父母,他跟人打架。只有打,才能回击。日后回忆,他认为赢多输少,毕竟,自己挥舞着正义的拳头。但再正义的拳头也抹不去那道阴影,“家庭出身不好”的帽子,戴在头上有多沉重,是今天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

母亲担心儿子上不了初中,跟他讲高尔基的故事,鼓励他自学,还说“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幸运的是,从重庆实验小学(后改名重庆市人和街小学)毕业后,宗周还是进了重庆四十一中,这所学校后来恢复旧名巴蜀中学,以名人辈出闻名。2013年,巴蜀中学值80周年校庆,推出“杰出校友”名单,国务院原副总理邹家华、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著名物理学家刘寄星以及陈宗周等数十人名列其上。

不幸的是,陈宗周在班里有点孤立,跟几个走读生勉强聊几句,与那些住读生,则像两个世界,无话可谈。其中,既有出身原因,也有性格原因,更是社会与学校氛围使然。在那特殊的“三年困难时期”,连学校足球场都做了菜园,种牛皮菜,作粮食充饥。可是,还有位同学,居然告诉别人,他家吃荷兰炼乳。现实,比讽刺小说更为讽刺。

同学眼里的陈宗周,是另一副样子。“开学第一天,他在桌上画了一道三八线,稍一过界,他举拳就打。”多年之后的一次同学会上,任育浦还记得这个男同桌很难接触,不敢跟他说话,不过,“他做几何题,辅助线画的非常好。”任父当时是个比较大的干部,在陈眼里,任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没法交往。

他也想有所改变。入团申请书,提过很多次,但是,写简历要与家人划清界限,令他痛苦,感觉备受侮辱。宗周不滑头,不瞒报,有一说一,最后当然没有结果。彼时,陈宗周自觉唯一出路,是努力学习,读高中,上大学。

可惜,生活从不依照小人物设想的道路前进。

1964年夏,陈宗周从班主任手上接过一张“不录取通知书”,一时无法接受,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念叨——“我不能攀登科学高峰了,我不能攀登科学高峰了!”老师听完,默默无言。说不录取出乎意外,也不合理,只是宗周不愿承认,念念不忘自己是初中部数学竞赛第一名,作文比赛第三名,甚至连长跑都是第四名。

当时的社会,总号召青少年勇攀科学高峰。这种召唤,从小刻在宗周骨子里,抹不去。今天再回忆,他仍黯然,说,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梦想依然是当科学家。

班主任名叫周天应,后来成了重庆很有名的化学老师,他也多次提醒陈宗周,如果考不上高中怎么办?16岁的陈宗周怎会想到这个问题早有别的答案。

哭了两天,不能解决问题。初三毕业生陈宗周去新华书店买了高中课本,还拉来生死兄弟何健生一起自学。第二年,二人再考,成绩都挺好,但只有何被重庆电力学校录取。何父不像陈父,没被明确的划为黑五类,领导认为何这种家庭可以读书。陈宗周继续自学。说是自学,也不算,一是课本找不全。二是许多知识点理解不了,一个人死抠硬记,学不到精髓,顶多搞清楚高中要学什么。三是还得考虑如何养活自己,补贴家用。

上学的路断了,另一条路不由自主地在脚下展开。

二、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1965年,“工业学大庆”运动依然蓬勃,四川展开石油大会战,相关部门韩信点兵,要求身体健康,有力气,肯吃苦,不问出身。陈宗周们大声高歌“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进了“四川石油钻前二团”。所谓钻前,就是钻井之前,包括修路,平井场,运土石方,这份工作与民工无异,与石油工人无关,要知道,当年全靠人力,没什么工程机械可用。这群年轻人苦中作乐,创造出一个名词:“✕✕工”,既不是合同工,也不是正式工,一个没有身份的“身份”。

半年后,一批表现良好的年轻人,被选入四川石油管理局地质调查处,陈也进了205地震勘探队,还是不明身份的“✕✕工”,还是繁重的体力活,但是,哪怕感受到现代科技的一丝气息,也让他们大喜过望,唱起“是那山谷的风,吹动着我们的头发”这样的《勘探队员之歌》。

1966年5月,连在校学生都放下了书本,无助的陈宗周默默调整自学方向,从高中课本中抽离,开始自学《电工学》和《电子技术》,甚至请母亲买来一本苏联版的《地震勘探》。稍有余暇,也是在阅读中度过,遇到什么读什么,阅读更多,内容更杂。

慢慢地,在这段岁月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对报刊广播中的宣传已失去兴趣,对官方批判的事物,反而格外关注。批判孔孟之道,让他们了解儒家学说。批判“投降派”宋江,让他们读起了《水浒传》这样的古典名著。反击右倾翻案风,让他们对邓小平的“反动言论”佩服不已,甚至对这位实事求是、善于用朴素语言表述真理的领导人,满心崇敬。这些年轻人,在黑暗中叛逆、摸索、前进。

离地质调查处很近的南充石油汽修厂,有几名年轻的汽车机修工,与陈宗周关系好,听陈抱怨无书可读,顿时萌生“洗劫”学院图书馆的大胆想法。想到就做,他们真的闯进藏书室,拿走一批封禁的翻译图书。周先福是领头人,他招呼大家把禁书全数交给陈宗周,还说了一句让后者终身难忘的话:“你以后当了工程师,不要忘记我们!”这些书里,有基辛格的《选择的必要》,它教人发散思考,考虑事情不能只有一个方案,要在多种方案中选择一个。《蓬皮杜传》里的戴高乐令陈印象深刻,一个要求选票超过2/3才肯连任的总统,是何等的骄傲和自信……

那段岁月,因为阅读的乐趣,精神上的压力和痛苦不再强烈。令人欣慰的是,物质上已有不错的回报,40多元的工资,大大超出周边许多人。

1971年,陈宗周离开地质调查处,回到重庆,在金属冲压厂做电工,靠着自学的电工知识,评到三级工,工作轻松,工资将近50元,而同时期从农村进厂的同龄人,只能拿18元的学徒工资。知识对收入的贡献,显而易见。

此后,陈宗周陆续在重庆第二轻工业学校、重庆轻工局的食品日化技工学校工作,做电工,做电工代课老师,做图书室管理员,读书,写作……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多年之后,他更加相信母亲说的这句话。

同时,中国社会也在发生深远变化。1976年10月6日,在华国锋的领导下,四人帮被打倒。1978年12月18日,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召开,开始实施“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新国策。顿时,整个社会,欣欣向荣。

也是在这段时间,陈宗周通过四川省电视大学电子专业自学考试,拿到了“电子专业”大专文凭,甚至还结婚生子,人生,焕然一新。

三、偶然做了编辑

1982年5月的一个下午,陈宗周在重庆市劳动人民文化宫参观展览,偶然间看到一张手写招聘广告:重庆市科协的《科学爱好者》杂志招聘编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34岁的陈宗周走进藏身科委5楼的编辑部,见到了60出头的曾昭闿–《科学爱好者》杂志的负责人。后来,陈说,曾老师是他这辈子最要感谢的人。而曾老师也在晚年的自述文章中,把发现陈宗周看成工作经历中令人欣慰的重要事情。

此前,陈写过多篇科普文章,有篇谈英国科学家巴贝奇的原始机械计算机,文章在《重庆日报》发表,还意外地拿到16元钱稿费。更意外的是,那个下午,那篇文章改写了陈的一生,使其从70多个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两个月后,陈宗周报到第一天,还没坐稳,分管领导赵义熙给陈安排了18个版的任务,超过整个编辑部三分之一的工作量。陈赵两人此时还算“陌生”,起码陈不了解赵。赵老师却通过女儿掌握到陈的情况,赵女苏宁与陈同校同级不同班,这位出身“另一个世界”的女同学,对陈的评价颇为客观:很聪明,成绩很好,因为出身不好,没机会念高中。

曾昭闿毕业于中央大学化学系,是编辑部唯一有理工科背景的大学生。赵义熙念的是育才学校。二人都是老党员,吃过不少苦,经历过大风大浪,对年轻人包容。二人都很照顾陈。曾告诫陈:“编辑出版工作一定要细心认真,稿件一定不要出差错。稿件上一处错误,刊物印刷出来,就会变成几万甚至几十万处错误。”

编辑这份工作,有一定“弹性”,一篇文字的质量,通常由投入时间多寡来决定。这对人的自律性,也是一种残酷的考验和磨砺。在曾的示范下,不出错,是折磨陈宗周编辑生涯的基本要求。

陈也争气,不停地编,不停地写,参与刊物制作的所有流程,组稿、编稿、采访、写稿、校对、排版、打样、印刷、发行、组织活动、搞经营……经验逐渐丰富。1984年,杂志改名《课堂内外》,陈宗周升任编辑室主任,而曾、赵两位前辈即将退休,二老找陈商量。陈自我评估,做内容,他在行,搞管理,他不行。所以,他欢迎新领导。陈对搞管理的基本要求是:能指导下属做正确的事。对此,二老有点失望。赵甚至提醒陈宗周:“如果有一天,你们关系处不好,你怎么办?”陈想也没想,说,“那我走呗”。

自信和谦虚,一体两面,谦虚是外在表现,自信是内在表现,一旦反过来,就变成傲慢了。以前,赵忍不住会批评陈的这种“傲慢”式的自信,他说,“陈宗周同志,你还是谦虚点吧”。但陈没想那么多,他以为,所有人都做得到就事论事,而且,所有事都可以就事论事。

四、为了生存办《电脑报》

1987年夏,陈宗周突然接到通知,从《课堂内外》杂志调任重庆市计算机普及中心做负责人。这个结局既意外又合理。他第一时间想起陈登凡,电话打过去,那边却哈哈大笑,登凡说,“来来来,我们的蜜月开始了”。

陈登凡是重庆市科协普及部部长,比宗周小4岁,多年来,宗周一直称登凡是他“年轻的老领导”。在一次全国性的青少年科技发明与科学论文竞赛上,登凡是重庆的带队干部,宗周是记者,二人结识,彼此印象深刻。登凡是工农兵学员,学化学,中学基础好,知识扎实。宗周服他,有两点原因,首先,登凡尊重他,他能感受得到。其次,登凡为人厚道,值得欣赏。

登凡是聪明人,考虑到做宗周的领导有一定难度,他找宗周商量,订立出相当明晰的相处之道:第一,有不同意见甚至争吵都很正常,但所有争吵不过夜,当天就得解决;第二,解决的方法,最好就是喝一顿啤酒。十多年来,两人喝过几次啤酒。有回住在省科协招待所,相持不下,要喝啤酒,一时又找不到下酒菜,只好用泡菜下酒。现在也喝,逢年过节,宗周总会邀请登凡和几个好友到家里喝几杯。

在邓小平“普及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的指示下,陈登凡亲手组建重庆市计算机普及活动中心,做重庆市青少年计算机竞赛,也选拔人员参加全省全国的竞赛,顺便做点计算机设备供应的工作。登凡明白,不能只靠国家拨款搞发展。他想过做贸易,进口计算机到国内销售,但没找到换外汇的渠道,最后不了了之。

宗周到岗后,为活动中心明确了三大工作任务,第一,青少年的计算机普及。第二,全重庆市市民的计算机普及。第三,计算机普及的规律研究。对此,登凡认可,同时强调要有稳定业务和稳定收入。二人合计,办刊办报,能一举多得,满足所有要求。二人设定的目标也很实际,自负盈亏即可。

1988年初,在重庆市科委软科学处支持下,陈宗周争取到一笔调研经费,联合重庆大学,做了5000份问卷,了解家庭电脑在重庆的现状与前景,并成功预测:到90年代末期,重庆家庭的电脑普及率会达到20%。这项研究获得“重庆市科技成果奖”。再做夏令营,有5000人参加。然后配套夏令营,又做营员家长培训班,让家长们直接体验Apple II 八位机的魅力。三件事反馈超乎预期,增强了陈宗周办电脑普及刊物的信心。

1990年下半年,在重庆市科协负责人王华炳和重庆科协党组书记王子源的支持下,《电脑报》成功申报,先以内部刊物形式试刊。等到来年6月,《电脑报》获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批准,陈宗周为法人代表,任常务副总编(后任社长),主持日常工作,陈登凡兼任副社长。二陈的“蜜月”,有了胜利果实。

创刊初始,除聂荣臻元帅为《电脑报》亲书的刊头之外,还缺钱缺人。陈宗周找钱找人。缺钱,做培训,办书店。陈为活动中心争取到一块新招牌,“重庆市计算机软件人员培训中心”,培训发证,一年最多能赚20万,一直到1993年上半年,培训业务都是《电脑报》的主要营收来源。缺人,自己动笔写。陈宗周用武楼、于普、家笠、健生等做笔名,“感觉这样可以把自己的队伍壮大一点。”前前后后,他在《电脑报》上写了几十万字。

1992年1月3日,面向国内外公开发行的《电脑报》创刊,拿到3万份订单,一年订阅费7.8元,邮局拿走小40%,到手剩14万元,收支不平衡。第二年,订单翻倍,还卖出去十几万套合订本,收支实现平衡。

此后,《电脑报》进入快速发展期,到2003年,这份由开培训班赚到的2万元起步的内部刊物,已成为旗下拥有独资和合资20多种科普报刊、年营业收入4.6亿元、利润6000万元的电脑报集团,单期发行量达70万之巨的《电脑报》,覆盖全国2300多个县市。那一年,《电脑报》社还成为全国文化体制改革35家试点单位之一,是全国媒体同行关注与研究的重要对象。

2010年11月21日,方兴东与陈宗周座谈3个小时后,记了一篇2万多字的《影响中国互联网100人-陈宗周访谈》,详细叙述了《电脑报》快速发展的里里外外。陈宗周解释,《电脑报》的快速成功,“是因为顺应了计算机普及的大潮,然后又引领了计算机普及的大潮。”方兴东认为,“《电脑报》能够成功,不仅仅是因为它的通俗实用,《电脑报》还有一些人文精神在里面,这是它跟其他媒介区别的根本所在。”

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每个参与甚至围观《电脑报》发展的人,都有一份不同的答卷。

五、《环球科学》等了34年

2009年4月2日,香港,87岁的杨振宁亲自开车送61岁的陈宗周到沙田车站。当日,二人与江才健(中国台湾学者,《杨振宁传》作者)在香港中文大学共同追忆《科学美国人》中文版的前尘往事。

1972年7月1日,周总理请杨振宁吃饭,席间,总理问如何提高中国人的科学素养,杨先生大着胆子提了两条建议:第一,现在中国对基础科学不太重视。第二,在中国要加强科普工作。他还特别提到,像《科学美国人》这样优秀的科普刊物,值得引进和翻译。

1845年创刊的《科学美国人》,堪称全球科普杂志的领袖与标杆。其作者包括爱因斯坦、玻尔等一百多位诺贝尔奖得主,而且多数是在成为其作者之后,才摘得诺贝尔桂冠。其读者,更是从爱迪生到比尔•盖茨,无数人从中受益。

实际上,杨振宁的建议,周总理明白,只是有些话,他不方便讲,由杨先生开口,事情变得好办。总理立即向毛主席汇报,主席点头,总理再推动。两星期后,北大副校长周培源在《人民日报》发表关于加强基础科学的文章,此事有了开始。最终,到邓小平复出,批示负责科技的方毅副总理亲自督理,《科学美国人》的中文版《科学》于1979年创刊,落户中国科技情报研究所重庆分所(情报所),成为我国最早引进版权的外国期刊。一本科普刊物进入中国,由杨振宁推动,前后三位总理支持,足见其意义重大。

不过,《科学》在情报所的发展不如预期,至2001年,发行量仅4000来份。当年7月,科技部决定将杂志由重庆迁到北京,改由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中信所)主办。2005年10月,在当期《科学》扉页上,一则公告宣布了美方提出终止合作的消息。

2004年秋天,时任《科学美国人》全球副总裁的迪安·桑德森来到重庆,第一次见陈宗周,二人探讨《科学美国人》中文版的未来。桑德森的问题是,已在中国落地多年的老牌杂志,如何让最新的前沿科技知识,在蓬勃发展的中国得到更有效的传播?陈宗周的问题则是,如何让全球最优秀的科学资源,在中国发挥更大作用?显然,是同一个问题。此时,创办《环球科学》杂志,已是水到渠成。

从科协大厦到情报所,直线距离100多米。陈宗周从窗口往外望,《科学》杂志曾经在情报所的办公室,清晰可见。情报所一度拥有《微型计算机》、《新潮电子》和《计算机应用文摘》等三份响当当的科技媒体。其中,《微型计算机》、《新潮电子》都是情报所与《电脑报》社深度合作的产物。

陈宗周为何敢做《环球科学》?在《百期少年》一文中,陈提出三个理由,“其一,《科学美国人》中文版在中国出版发行多年,原主办单位和编辑团队付出了心血,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其二,中国科技发展已进入自主创新阶段,科技的自主创新需要引进和借鉴,以通俗易懂的形式向国内介绍国外最新科技成果,是长期的重要工作。其三,中国自主创新的科技成果也要借助较好的平台传播出去,让全球了解中国的科技和东方文明,我们需要借船出海。”

《环球科学》于2006年1月创刊,陈宗周担任社长至今。到2011年,杂志发行量突破10万份,成为中国科普纸媒第一品牌。从1972年到2006年,等了34年,《科学美国人》中文版终于走对了路。

六、都是为了年轻人

2019年4月4日晚,《科学爱好者》杂志前总编曾昭闿老师逝世,享年97岁。第二天,噩耗传来,正在小区散步的陈宗周,呆在原地,泪水涌出眼眶。平静下来,他写了一篇题为《叫我小陈的那位老者走了》的文章,详细回忆他与曾老师相识相交相惜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全是怀念和感恩。

文章写道,“曾老师对我最大的影响,是他对于年轻人的态度。发现年轻人,善待年轻人,积极培养和提携年轻人,关键时候坚决支持年轻人,我从老师那儿学会很多。”

回顾陈宗周作为年轻人的经历,从背负家庭出身的压力,不允许入团升学,到有人指引,凭着自学,走过那段漫长的艰苦岁月,既有被歧视和压迫的不堪,也有被信任、鼓励和成长的感动。对一个以“厚道”来判断朋友品质的乐观主义者来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观念已成天性。

在2003年之前的《电脑报》,曾出现“24岁现象”。黎和生成为《电脑报》编辑部主任是24岁,廖丹、刘寅斌、李大学、林军、胡喆,也是在24岁左右被委以重任,独当一面。与其说陈宗周愿意给年轻人机会,不如说陈宗周体谅年轻人的艰难,这一点,人生没有经历起起落落,可能无法理解与认同。

1999年6月6日,黎和生离开《电脑报》社。当时,这位1991年底加入电脑报团队的元老级员工弃“报”从“网”的故事,由刘韧写成《报人黎和生的Internet抉择》一文,发表在《南方周末》上,影响甚广。但创业不易,黎和生的新事业《现代计算机》杂志连受挫折,发行打不开局面。此间,陈宗周9次约谈,劝黎回归,直到2002年,黎和生才肯答应。二十年后的一个晚上,已成著名投资人的黎和生喝醉酒,打电话给陈宗周,说,“真的,陈老师,我就像您儿子一样,您就像父亲一样关心我。”

1996年夏天,哈工大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林军,在哈尔滨打电话给远在重庆的陈宗周,自称是《电脑报》的读者,希望毕业后加入编辑团队。陈宗周没有片刻犹豫,在电话里表示欢迎。1997年初,还在念大四的这位年轻人,成为编辑部的一员。到年底,《电脑报》新开网络版,林军遂成为这块新园地的负责人,后又出任天极网创始总编辑。几年之后,林军离开《电脑报》,创办科技媒体“雷锋网”,著成《沸腾十五年》一书。

2001年春天,即将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胡喆,在校园里闲逛,看到成果展中有上届校友在《电脑报》的身影,被打动。这位年轻人也成为“24岁现象”中的一员。胡喆离开《电脑报》后,参与了UCWEB和百度早期的工作。2021年,他与林军合著《沸腾新十年》。

曾昭闿体谅陈宗周的艰难,放手让他磨砺。陈宗周体谅黎和生、林军、胡喆等人的艰难,才有了《电脑报》的成长和“24岁现象”。谁都年轻过,谁都艰难过,年轻人最大的艰难,不是相信自己,而是如何获得成长。必须得承认,每一份艰难,都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甚至命运。

七、尾声

2003年7月9日,55岁的陈宗周卸任《电脑报》社社长和天极网董事长等职。

头一年的10月13日,陈宗周写了一篇名为《为什么当企业家》的文章,提到中国传统文化对知识分子下海创业的影响,他提到,“我只敢鼓吹更多的中国知识分子去当企业家,中国也需要更多的企业家。而我自己,还是待在书房里不去当企业家为好。”

他告诉一位年轻人,“不想当企业家,也一直是我的真实想法。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护照上有职业这一栏,我填的是编辑,而不是经理、管理人员等。”

他还说,“现在,我是以一个退休的科技工作者的状态,在工作,在生活。”(完)

手记

稿子写完,请陈老师指点,两天后,除校订事实外,我注意到,他删了几处。他解释,不想这篇文字给任何人造成一丝不便。这样一来,我觉得连文章标题也不够明晰,不能让读者一眼看懂他的故事为何与众不同。

我明白他的考量。的确,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但我担心对他不够公平。他笑着说,“看看我得到的,已经足够公平了”。他忘了采访过程中自己几度哽咽。

时光流逝,你很难分得清,哪些事真的放下了。所谓“公平”,在时间面前,与许多其他信念一样,不再坚韧。

我写陈老师,理由有三:

其一,2000年之前接触互联网的中国人,有谁没读过《电脑报》?这份内部小报,如何做到全国赫赫有名,其中的艰难,值得了解。

其二,艰苦岁月不仅仅是他的,也是你的,也是我的,有否觉察而已。个人改变不了环境,但起码可以先改变自己。如何走出,靠的又是什么?

其三,《电脑报》、《环球科学》或同时期的其他报刊,无论是引进全球最新知识,还是输出中国式的答卷,其连接与转换的媒体价值,熠熠生辉,其对中国科普事业的贡献,不可磨灭。而今,我们又为什么要做媒体?我们这一代媒体人又当有什么样的抱负或使命感呢?

的确,“使命感”也是一种信念,但在垃圾资讯大爆炸的今天,它是一个奇怪的论调,不合时宜,令人尴尬,让人不知所措。

但有一点我能确认:如果不幸想起什么信念,就该提它一下,也许有作用呢!

朱芳文,2021年6月3日写于北京。

采访、撰稿:朱芳文
图片:陈宗周提供